高墻後院秘密多，這是亙古不變真理。

夏老爺子有個寶貝女兒，叫夏雪莉，但是夏雪莉後來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露過面，有傳言夏雪莉嫁給了一個外國富商，後來再也沒回來過，夏老爺子非常心痛，又有傳言夏雪莉好像得病了，所以一直在老爺子身邊，更有傳言說夏雪莉好像瘋了……

總之，謠言滿天飛，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，只是人們茶餘飯後的閑談而已。

夏家有很多的仆人侍者，但是特殊的是，夏家後院繞著的那棟獨立別墅裏面的仆人都是聾啞人，那棟別墅是所有人的禁地。

明珠剛來夏家做事的時候，就聽阿姨們閑聊說過，千萬不能去後花園那棟小別墅，明珠問為什麽，那個胖胖的阿姨說，不該問的別問，總之別去，去了就回不來了。

當時明珠還不懂回不來了是什麽意思，直到有次她和新來的麗芳一起去拾掇草坪，草坪是連接後院和前面的通道，後院的門經常是關著的，他們都不知道後院有什麽人，只覺得很神秘。

明珠幹活很勤快，所有人都喜歡和她一起幹活，麗芳幹了一會兒有些累了，於是就跟明珠聊天，當時解悶。

麗芳對明珠說，聽說後院的仆人都是聾啞人，明珠之前聽人說過，點點頭，麗芳又神秘的說，我聽阿姨們說，後院好像關著一個瘋子，明珠一楞。

麗芳當時口氣頗為惆悵的說：“為了伺候一個瘋子，就要找一群聾啞人來，有錢人真會玩兒，一個瘋子過的都比我們好。”

明珠笑笑，繼續幹手下的活兒，結果麗芳玩心起來了，看周圍都沒人，問明珠要不要偷偷看一眼後院，反正也沒人，就看一眼也不會怎麽樣的。

明珠想起老阿姨們的警告，搖搖頭，說自己還要幹活，麗芳白了她一眼，活兒永遠都幹不完的，總會有活兒。

麗芳見明珠不去，只好自己去，後院的大門關著，但是她們都知道旁邊有個側門，小小的專門供仆人進出，麗芳當然不敢自己往槍口上撞，側門是不敢去了，那就只有別的辦法了。

等明珠發現的時候，麗芳已經刺溜刺溜爬上老槐樹了，老槐樹非常粗壯，分叉多，爬起來還挺容易，麗芳爬在靠墻的老槐樹上，把自己的身體隱藏在老槐樹中，然後朝後院張望。

可是望了半天也沒見人，只有幾個仆人在打掃院子修建花枝之類的，她們是聾啞人，聽不見，麗芳沒放在心上。

等了半天都不見來人的時候，麗芳覺得很無聊，剛想下來，就看到一個女人出來了，那個女人穿著漂亮的裙子，披頭散發的跑出來，但看得出很漂亮，麗芳來了興趣，觀察著女人。

女人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，晃來晃去，像是個小孩子，周圍的人都當她不存在，麗芳突然覺得女人很可憐。

過了一會兒，女人突然拉住從房間裏走出來的一個人，麗芳好奇的望過去，那應該是個男人的背影，個子很高，看不清楚樣子，但是看得出女人似乎對男人很感興趣，說著些什麽，女人情緒非常激動，嘴裏大聲的喊著什麽，麗芳仔細聽，聽見好像在喊，海棠，不要走。

男人似乎是哄著女人，把女人抱近房間，過了一陣房間力又傳來劈裏啪啦東西被摔碎的聲音，又一陣女人的哭喊聲，過了很久都沒有消停。

麗芳覺得頭皮發麻，剛要從樹上下來，結果對上墻裏面一個管家的眼神，那人陰鷙的看著他，麗芳嚇壞了。

明珠把活兒幹完後想叫麗芳一起回去，結果發現麗芳不在，明珠又喊了兩聲，沒人答應，明珠以為麗芳自己先走了，也沒生氣，就收拾了東西自己回去了。

結果晚上也沒有見到麗芳，第二天才知道麗芳不見了，明珠打聽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。

麗芳只記得自己被人捂著嘴拖到後面的場景，再次醒來的時候，已經是兩周後了，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。

麗芳渾身驚恐的掐著自己的脖子，可根本發不出來聲音，麗芳崩潰的大喊。

兩天以後，麗芳被派到了後院，成為了她們曾經悄悄談論過的神秘後院中的一員。

麗芳絕望無比，然後從絕望變得麻木，被迫接受了自己的處境。

後院的仆人和大院的仆人是不住在一起的，吃飯都分開的，後院的所有仆人都是啞巴，有部分是聾的。

後院太安靜了，深宅大院，高高的圍墻，安靜的透著恐怖的氣息。

只有那個女人大喊大叫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這院子是有活人的氣息的。

大家幹活的時候都是麻木的，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，像是活死人一樣。

麗芳掃院子的時候看著高高的圍墻，開始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好奇，為什麽要看。

後院裏一絲生機都沒有，除了那個瘋女人。

麗芳恨不得那個瘋女人能多喊多叫一會兒，然後臉上露出詭異的笑。

那個瘋女人麗芳近距離看到過，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，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，每周都會有醫生專門來檢查。

麗芳聽見管家叫他小姐，麗芳笑得諷刺，才明白原來傳言都是真的，又覺得可笑。

小姐有很多人伺候，狀態正常的時候會在院子裏面畫畫，畫的全都是一個男人的模樣，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，笑得很好看，但是細看的話，笑起來的表情有點兒不真實。

畫卻說不清楚哪兒奇怪，就是有些別扭，看眼睛的時候明明是冷硬淩冽的，但是嘴角卻是笑著的，就像是硬是拼湊在一起一樣。

小姐瘋了的時候會在大聲喊叫著一個名字，海棠，麗芳聽了無數遍的。

海棠，不要離開我。

海棠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

海棠，我錯了。

海棠，我真的喜歡你。

……

麗芳覺得瘋小姐有些可憐，長那麽漂亮有什麽用呢，家裏再有錢又有什麽用呢。

還不是個瘋子。

小姐病非常嚴重的時候，後院就會出現男人，被老管家帶進來的男人，麗芳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樹上看到過的男人。

怪不得，原來是在病重的時候才會出現。

這些男人每次都不一樣，但是麗芳很快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，這些男人似乎都長得非常相像，身高很像，容貌也有點兒像……

直到突然，在小姐再次作畫的時候，麗芳看著那張畫，然後就明白了。

那些男人都很像那張畫的男人，可是細看又好像不是，畫裏的男人比他們都要英俊的多，尤其是那一雙眼眸，深邃幽暗，叫人看不穿。

後院深深，高墻裏面很壓抑，正常人都快變得不正常了，麗芳只好拿小姐的事情閑來打發自己，算是點兒解悶的有趣的事兒。

小姐是喜怒無常的，前一面抱著“海棠”笑，後一秒就突然一巴掌扇上去了，大喊著，你不是海棠，然後又哭著說對不起。

麗芳冷眼旁觀，覺得挺好玩兒。

這後院裏進來了多少“海棠”麗芳不記得了，反正這五六年裏，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，小姐還是非常漂亮。

五六年裏的白天黑夜，麗芳數著小姐的嘶喊聲逗趣兒。

也知道了小姐的秘密。

小姐會把“海棠”綁在床上，全身赤裸的，四肢綁在床上，然後在床邊盯著他看，四年前，有次麗芳在外面伺候小姐，小姐喊人進來送水進來，麗芳端進去。

然後就看到了床上綁著的那個人，那個人身上全是各種痕跡，甚至還往外面冒著血絲，床上的人不著寸縷，求救一般的看了麗芳一樣，麗芳目不斜視，把水送過來就走了。

哦，原來是這樣子相處，麗芳麻木的想，真的可惜了那副好模樣和好身材。

這幾年來，除了每次送過來的“海棠”不一樣，後院裏面沒有變化，花開花落，樹木長大。

麗芳在外面候著，想著明天大概這個“海棠”就要走了，小姐又要大鬧一陣了，也不知大今晚什麽時候才能結束。

可是奇怪的是，這次的“海棠”竟然在第二天還在小姐房裏，竟然沒有被送走，麗芳覺得很有意思。

這次的“海棠”是晚上送過來的，麗芳不知道這個海棠長什麽樣，正想著，早上在院子裏看到了這個“海棠”，麗芳一驚。

太像了，跟畫裏一模一樣，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，分毫不差。

這個海棠的眼神都和畫裏很像，冷冷的，嘴角彎起的弧度也像。

像的讓人恍惚。

小姐很喜歡這個海棠，和他一起吃飯，讓他陪自己蕩秋千，後院很少聽到小姐的嘶聲力竭的喊叫，麗芳還有些不習慣。

小姐對這個海棠特別好，這個海棠特別會哄人，麗芳曾經在旁邊見過這人哄小姐的樣子，膩的人能起一層雞皮疙瘩。

可是麗芳就是覺得這個人假，說不出來為什麽，像是戴著一層面具一樣。

但是小姐非常喜歡，比之前任何一個都要喜歡。

有次這個小姐睡著了，這個“海棠”在院子裏抽煙，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，麗芳偷看了一眼，那人輕佻的一笑，絲毫不在意。

麗芳突然覺得有些冷意，好像要變天了。

……

那年的梅雨季格外的綿長，淅淅瀝瀝下個不停，帶著潮濕的發黴氣息。

S市市長夏東遷因涉嫌貪汙受賄被捕，鋃鐺入獄，全家上下都被查，一夕之間，在整個S市引起軒然大波。

麗芳帶著行李離開S市的時候，已經距離自己來S市10年了，她在夏家待了7年，在後院待了6年，麗芳跟著啞巴阿姨打算去北方謀生。

啞巴阿姨還帶著一個“瘋女兒”。

夏老爺子一生最寶貝自己女兒，知道自己危在旦夕，早就安排好了女兒的地方，一出金蟬脫殼，所有人都以為夏老爺子的女兒都死了。

但是後院的啞巴阿姨卻多了一個“瘋女兒”

麗芳那晚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穿著樸素的瘋女兒，只覺得人生命運無常。

後院秘事多，從來都是這樣。

……

夏東遷手底下有多少臟事兒多少人命，沒人知道。

大雨天，一個高個子男人帶著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，看著眼前的墓碑上的夫妻照片眼神溫柔，被口罩遮住的嘴角微微彎起。

“爸媽，我做到了。”男人說。

大雨滂沱的夜晚。

一個帶著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在一個破舊的樓底下站著，像是在等著什麽人。

雨越下越大，越下越急，男人卻絲毫不著急，安安靜靜的站著。

過了好久，一個騎著三輪車的人出現，那人穿著雨披，小心翼翼的騎著車，走到樓底下，把車推進院子的小倉庫，然後往樓裏面走，因為一只腳有些跛，走的有些慢。

“哥！”棒球帽的男生喊了聲。

跛腳男人走到樓下面的臺子上，楞住，擡頭看去。

“哥，我回來了。”棒球帽男人摘下口罩，露出一張分外俊俏的臉。

“小美？”跛腳男人楞楞的說，像是肯定又像是有些恍惚。

“是我，我回來了，”那人抱住了跛腳男人，“我再也不走了。”

跛腳男人高興的拍了拍，“哎，回來就好，小美都長大了，這些年去哪裏了？”

熟悉的聲音，熟悉的話語。

兩人一起鉆進破舊的筒子樓，跛腳男人笑呵呵的說：“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再也不來了，哥出去找了你好久都沒有找到……”

“你去找我了？”叫小美的男人一楞。

“對啊，找了好久，我以為你生氣了，還做了你愛吃的菜打算回來跟你好好道歉。”

小美眼眶一下子就紅了，“哥——”

兩人在狹小的客廳裏，跛腳男人摸了摸他眼角的淚珠，“都這麽大了還哭。”

“哥，我錯了。”明明長得比跛腳男人高出好多，還是趴在男人身上蹭。

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。”

大雨傾盆的夜晚，兩人圍著一張小飯桌吃著熱騰騰的飯菜，遲到了好多年的團圓飯。

晚上兩人擠在一張小破床上睡覺，小美的腳纏著男人，“哥，我當年不是想離開你的，我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”男人笑笑，“你讓我做那張人皮面具我就猜到了。”

小美一楞，立馬說：“我錯了。”非常及時的認錯。

男人摸著他的臉，笑著說：“這張臉最好看，以後不準玩兒了。”

“好。”小美笑著，摟緊了男人。

……

北方，寧州市。

啞巴阿姨今天有事，麗芳帶著“莉莉”出來，莉莉長得漂亮，盡管穿著街頭夜市四五十塊錢買的衣服，一頭亞麻色波浪卷發早就剪成了短發，但是依然遮蓋不住她臉長得確實漂亮，總是有人朝她看，麗芳很煩，因為殘疾，她不喜歡被人註視。

麗芳帶著莉莉去廣場的超市，超市裏面空調，最適合找個地方待著，麗芳的任務就看住莉莉不讓她到處亂跑。

這幾年下來麗芳大概也猜得到了，只要照顧好這個人，她們就有錢，而且絕對衣食無憂，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是怎麽回事，但是每個月啞巴阿姨都要出去一次，回來就有錢，麗芳縱然再嫌棄這個瘋女人，也盡心盡力照顧著，不讓她出現意外。

麗芳買了個冰激淩讓莉莉拿著，兩人坐在公共區域的椅子上，莉莉吃著冰激淩，嘴裏嘰裏咕嚕的不知道說著什麽，麗芳也懶得管。

旁邊有幾個男生一直看著莉莉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，麗芳把莉莉轉了個方向，兩人挨著坐下。

突然，莉莉望著前面，然後猛地站起來，麗芳不耐煩的拉著人坐下，莉莉卻甩開她往前面奔跑過去，麗芳慌了，她今天出來沒有扣牽引繩，趕緊跟著莉莉跑。

莉莉跑著上了自動扶梯，工作人員出來制止，喊道：“您好，請不要再扶梯上面奔跑，快停下來！”

莉莉當然不管，還是追著前面的人，麗芳也在後面追，緊張又生氣，平時懶得跟什麽似的，一步路都不願意多走，今天怎麽跑這麽快，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。

麗芳在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不能說話。

莉莉嘴裏突然大喊著：“海棠，海棠……”

前面走著的人突然楞住，轉過身來。

莉莉跑過去，麗芳趕緊跟過去。

是兩個男人，一個個子高些，一個稍微矮一些。

莉莉朝高個子的那個人撲過去，“海棠，海棠……”嘴裏叫著。

高個子那人甩開她的胳膊，“我不認識你。”

麗芳趕緊跟過去，朝兩人道歉鞠躬，擡頭正準備解釋呢，結果在看清楚高個子男人的長相之後瞬間怔楞住了，一模一樣，太熟悉了。

麗芳待在後院六年的時間裏，要說對什麽最印象深刻，除了小姐，就是這個男人了，畫在畫裏面的男人。

不是假的，不是替身的，麗芳幾乎一眼就能確定，這個人就是畫裏面的那個人，真的。

麗芳楞住，高個子男人皺眉，旁邊的站著的稍微矮一點的男人被眼前這幅情景弄得迷茫不解。

莉莉纏著高個子男人不讓走，撒潑打滾，引起很多人的圍觀，保安出來控場，經理出面把人帶到休息室。

“姜總，真是對不住啊，您先喝茶。”

半個小時後，幾個人從休息室出來，和平解決，因為那個啞巴女人，麗芳直接跪下來了，說那人有精神疾病，認錯人了。

走的時候，那個瘋子還在一直哭喊著：“海棠，海棠……”神情特別悲傷難過。

……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